俄乌战争如何影响美国的中亚战略?

【原标题】乌克兰危机对美国中亚战略有何影响

 

俄乌战争爆发之前,美国的中亚战略尽管不尽如人意,但总的说来较好地反映了美国的战略利益。然而,乌克兰危机打破了平衡,拜登政府急需调整战略,以更充分地适应新的现实。

 

 

 

美国与中亚国家互动加速

 

 

 

3月1日,美国以网络视讯形式举行与中亚五国举行“C5+1”外长会议,讨论国际和地区间的紧迫议程,包括乌克兰局势及其对中亚地区的影响。据俄媒报道,美方提出了美军事基地或中转基地重返中亚的可能性。

 

4月11日,美国负责民事安全、民主和人权的副国务卿泽雅访问哈萨克,与哈总统国际合作事务特别代表哈兹汉诺夫共同主持哈美人权和民主改革高级别对话首次会议。美方强调,支持托卡耶夫总统的政治经济改革进程,承诺继续对哈萨克民主化进程提供支援。

 

哈第一副外长努雷舍夫表示:“会议对哈萨克总统托卡耶夫提出的旨在进一步实现国家民主化和确保人权的政治改革问题予以了特别关注。美方支持哈萨克实施托卡耶夫总统发起的在政治和社会经济领域的改革政策。哈美拟进一步支持建设性合作,扩大高水准战略伙伴关系。”

 

4月15日,泽雅在吉尔吉斯斯坦访问时,提出愿意签署一项新的合作协定,开启两国关系在“民主权利”问题上的新篇章。显然,美方希望借吉国政府重组重修与这个素有“中亚瑞士”之称的国家的友好关系。

 

5月23~27日,美国负责南亚和中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唐纳德·卢率团访问吉、乌、塔、哈四国,以“加强美国与中亚地区的关系,推动共同建设一个更加互联、繁荣和安全的中亚”。美方随团成员分别来自国家安全委员会、五角大楼、国际开发署和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等重要机构。除了讨论经济与安全合作之外,美方还力推“价值观外交”,特别提出要强化“共同价值观”。

 

在撤军阿富汗之后,美方如此频繁地与中亚国家互动,意在进一步了解中亚五国的需求、愿望和目标,重新审视中亚战略,其主要着眼点是继续敦促这些国家顶住外部压力,平衡与莫斯科、北京、布鲁塞尔和华盛顿之间的关系,在喀布尔沦入塔利班手中之后防止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在中亚复兴,同时阻遏俄中趁乌克兰乱局图谋完全控制中亚腹地。

 

 

美国染指中亚由来已久

 

 

 

1991年苏联解体后,中亚五国分别独立,成为主权国家。美国的中亚战略主要是帮助这些国家从后共产主义向资本主义转型,建立更适合现代生活的制度,增加公民参与度和民主化因素,鼓励公民争取加入志愿者协会和NGO的权利,在经济方面将以国家为基础的经济转向以私有财产和首创精神为基础的多元化经济,融入西方体系。

 

1992年,老布什签署《自由促进法案》,承诺向中亚国家提供援助。之后,美国国防部长在德国召开的北约国防部长会议上倡议,建立北约控制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吸引原苏联国家参加,通过防务交流和军事合作,“稀释”这一地区的战争潜能,拉开了后冷战时代北约东扩的序幕。

 

1995年4月,北约帮助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组成了“中亚维和营”。次年,美国不惜代价将“中亚维和营”空运到美国本土参加联合军事演习。1999年,美国国会推出《丝绸之路战略法案》,承诺支持中亚和南高加索国家的政治、经济独立,并促进地区的经济合作与和解,标志着美国直接介入中亚事务。

 

中亚在美国大棋局中的位置,诚如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所言,“这个地区在地缘战略上对美国的含义十分清楚:美国相距太远而无法在欧亚大陆的这一部分成为主导力量,但美国又太强大而不能不参与这一地区的事务”。

 

▲中亚地处亚欧大陆的的中心地带,自古以来就是南下北上和东进西出的必经之地,具有极其重要的地缘政治价值。图为1920-1930年之间,塔吉克斯坦,一支骆驼商旅正在丝路上缓缓地前进。(视觉中国图片,数字彩色复原技术)

 

 

反恐战争促美渗透中亚事务

 

 

 

进入本世纪后,随着“911”事件的爆发,中亚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位置凸显。中亚地区在美国的阿富汗战争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特别是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提供空军基地,帮助联军运输重要物资。2006年,美国国会又推出了《丝绸之路战略法案》“升级版”,确定美国中亚战略的重点是能源合作、反恐合作、民主改革和公民社会发展。

 

2011年7月,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在第二次美印战略对话上首次确认美国的“新丝绸之路”计划,拟以霍普金斯大学中亚问题专家斯塔尔2005年提出的“大中亚计划”为基础,推动以阿富汗为中心构建从欧亚大陆腹地通往印度洋的大通道,涉及中亚五国、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国,变相将俄罗斯、伊朗和中国排除在外。

 

2015年12月,美国与中亚国家在原有“年度双边磋商机制”的基础上发起了"C5+1"多边对话机制、深化与中亚国家的安全合作、建立连接中亚、南亚的能源市场、支持中亚国家政治转型、推进"新丝绸之路"计划重点项目、解决中亚地区"软基础设施"建设面临的挑战。美国的目标很明确:打击恐怖主义,确保美国的国家安全;支持中亚国家的独立性,减少中亚国家对中国和俄罗斯的过度依赖,维护美国的战略利益。

 

 

乌克兰危机带来新变数

 

 

 

2020年2月,特朗普政府推出《美国中亚战略(2019-2025):促进主权和经济繁荣》新中亚战略,确定美国在这一地区的主要战略利益包括:中亚各国可根据自身条件,自由地与一系列伙伴追求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从而建立一个更加稳定和繁荣的中亚;与全球市场互联互通,开放国际投资;拥有强大、民主的制度、实施法治、尊重人权。一个稳定和安全的中亚,能为美国打击恐怖主义,维持地区稳定,促进能源安全及该地区和其他地区的经济繁荣做出贡献。

 

拜登上台后,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与前任相比,美国的中亚战略并无明显变化,副助理国务卿维格里称,几十年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但美国在中亚地区的首要目标没有变,那就是发挥建设性作用,帮助中亚国家摆脱对莫斯科的战略依赖和对北京的经济依赖,维护中亚国家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

 

中亚地处亚欧大陆的的中心地带,自古以来就是南下北上和东进西出的必经之地,具有极其重要的地缘政治价值。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加之塔利班在阿富汗掌权,中亚国家夹在几个大国中间,越来越重视自身安全。

 

拜登。资料图

 

 

拜登政府中亚战略会有哪些趋势?

 

 

 

从与中亚国家的互动情况看,拜登政府的中亚战略渐现以下特点:

 

一是将美国与中亚五国的安全合作置于首要和中心位置。中亚国家较为脆弱,保护主权是第一要务。然而,长期以来,在美国看来,中亚转型,无论是在制度、法律、宪法,还是在经济和社会组织方面面临的压力都要比安全方面的压力更大。尽管安全与主权保护是题中之义,但这些都处于从属地位。

 

迄今为止,北约东扩止步于中东欧国家,中亚或高加索地区缺乏类似的安全机制。近年来,新冠疫情冲击中亚经济,极端主义势力威胁稳定,人口、水源、粮食等非传统安全因素影响上升,中亚国家在安全、主权、自治和自决领域面临的问题挥之不去。

 

为了与中亚国家富有成效地深入合作,拜登政府必须体谅它们的关切,将安全合作置于首要位置。同时,把与中亚的整体关系与该地区每个国家的安全关切分开,淡化主权意义上的一体化,不寻求组建一个中亚联盟或单一经济区,而是将重心放在减少现有障碍之上。

 

二是促进中亚国家完善协调合作机制。在中亚地区,主权造成的障碍随处可见,从一个国家去另一个国家必须申请签证,即使是将货物从一个国家运送到另一个国家也很费事,对外国投资者来说,这就像踩着刹车开车。简言之,中亚经济迟迟未能实现一体化成为抑制增长的巨大壁垒。

 

为此,华盛顿可望进一步加强C5+1对话机制,与这些国家讨论共同面临的挑战,敦促它们互联互通,在贸易、运输和投资领域建立协调合作机制,加速经济一体化,在设计项目时体现区域性思维,从而缩小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等发展较快的国家和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发展慢的国家之间的差距,帮助每个国家在不损害他国利益的前提下更好地发展。

 

三是继续支持中亚五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美方认为,多元化和民主治理是一个繁荣自由社会的基石。美方将从促进民主、推动经济发展和改革公共管理机制入手,继续在中亚地区推进法治,促进对人权和基本自由的尊重,打击腐败,解决可能导致不稳定的潜在社会和经济因素,反制俄中两国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

 

其中一个重要措施是发挥公民社会在解决社会经济问题方面的积极作用。上世纪90年代,美方一度认为,只要提供足够的援助,中亚国家肯定会成为自由市场民主国家,但最终事与愿违。对于长期生活在专制统治下的中亚人来说,西方体制太过陌生,支持公民社会符合美国的核心国家利益。

 

鉴此,拜登政府会继续培育中亚国家的公民社会力量,利用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和联合国提出中亚人权问题,与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成员国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就如何更好地发挥作用互动沟通,必要时不惜动用《全球马格尼茨基人权问责法》,重拳打击腐败分子,帮助中亚国家提高公共管理水准。

 

另一方面,美方不会任由人权问题损害与中亚国家的关系。中亚国家人口比较年轻,教育是这些国家对美合作需求最大的领域。中亚新一代的崛起,包括一些接受西方教育和价值观的年轻一代的崛起,对美国中亚战略的成功至关重要。在改造中亚国家过程中,美方会长远着眼,实施价值观优先战略。

 

四是做好中亚大国的工作,加速实现美国的战略利益。去年12月,中亚两个最大、人口最多、具有战略和经济重要性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签署《同盟关系宣言》,将战略伙伴关系提升至联盟关系,这是第一个没有外部大国介入的前苏联国家联盟,对保障地区繁荣稳定和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从地缘战略上看,完全符合美国的利益。

 

乌兹别克斯坦出现战略转变,努力与俄罗斯保持“安全距离”,也是唯一呼吁普京停止“侵略”行为的中亚国家,与中亚国家的贸易额翻倍增长,成为中亚区域一体化的催化剂和合作、互联互通、稳定和可持续发展的先行者,这无疑对美国十分有利。美方没有理由不加以利用,在去年12 月与乌兹别克斯坦举行第一次战略伙伴关系对话的基础上,引导私营部门增加贸易投资,帮助乌兹别克斯坦进一步实现经济自由化,并在适当的时候解除“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对中亚国家的限制,同时探索与乌兹别克斯坦等国建立“永久正常贸易关系(PNTR)”的可行性。

 

五是以承认政权合法性换取塔利班打开中亚与南亚和东南亚的贸易通道。专家认为,中亚国家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向各个方向打开运输窗口。苏联统治时期,中亚地区已向北方开放,中国、欧盟和土耳其开通了东西通道,但至关重要的南向窗口仍然紧闭。回顾过去3000年,并不是向西或向北通往中国的路线,而是通往印度的“大印度之路”主宰了中亚。

 

目前,中亚面临的主要地缘政治挑战是如何重新打开与南亚和东南亚的贸易窗口,这条线路一直是中亚地区的主要交通、贸易和文化走廊,重新开启这条路线至关重要,是确保经济进步和国家主权的关键,也是克服中亚因双重内陆国地位而长期处于孤立状态的唯一手段,而要实现这一目标没有阿富汗的合作是不可能做到的。

 

专家建议,拜登政府可考虑与其他中亚国家就开放运输走廊事宜与塔利班进行接触,投石问路。如果塔利班做出积极回应并承诺遏制激进伊斯兰主义,提供安全保障,美国和中亚国家就可以考虑乘势而上,并最终承认塔利班政府,这也是检验未来与塔利班关系的试金石。

 

中亚拥有丰富的战略资源,是世界上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矿产资源也很可观。早在上世纪初英国地缘政治学家麦金德就有过著名论述:谁控治了中亚,谁就控制了欧亚大陆,谁控制了欧亚大陆,谁就控制了世界。

 

麦金德的论断或许有点绝对,但中亚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油气矿产资源,加之乌克兰危机和塔利班掌权,其战略重要性毋庸置疑。在可预见的将来,大国在这一地区的博弈有白热化之势。

 

对美方而言,俄乌战争如何结束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包括俄罗斯彻底摧毁乌克兰和普京政权全面崩溃等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可能性,无论出现那种结果都会给中亚带来冲击。美国中亚政策的任何变化,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地缘政治格局和我周边安全,值得密切关注。

 

来源:香港《经济导报》

作者:张介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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